作者简介:李·戈得纳,撰写了很多关于高校管理,高等教育市场和其他主题的文章
编 译:艾欣 博士
我们拿到这样一个任务:找到鼓励终身学习的方法。但我们既不打算召开会议,也不打算成立一个委员会,更不会申请基金。
与之相反,约有50名大学教授、大学的管理者们,以及一名记者来到了斯坦福大学的四方广场,去做很多人都不愿意做的事情:与陌生人交谈。我们被分成几个采访小组以后,向路人们走去。“如果你要学一些新的东西,会是什么呢?”我们问道, “还有,你想怎么学习呢?”
这似乎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但问题本身也是重点。这些教授们来自不同大学,现在来到斯坦福学习设计思维——解决问题和创新的方法。设计思维近几十年来已在商业世界获得了成功,在高等教育中也找到了立足点。斯坦福大学的哈索普拉特纳设计学院(Hasso Plattner Institute of Design)除了常常被称为d.school之外,它还是学术界设计思维的圣地。d.school创建于2005年,创始教授中包括大卫·凯利,斯坦福工程学教授和设计公司IDEO的创始人。如今d.school已经发展成为一个拥有100多名教授和访问教师的学院,是世界闻名的创新学院。
从本质上讲,参与设计思维意味着要重新训练自己,以不同的方式思考,打破思维和娱乐习惯,你可能没有意识到正是这些思维惯性关闭了你的可能性。
来自世界各地的教授们在斯坦福大学设计学院的设计思维工作坊上进行团队合作
对创新的渴望,把越来越多的教授和高校管理者带到设计思维面前。有人认为这是更好地吸引新生代学生的一种方式;也有人认为在日益变化的环境中,它是为被传统和惯性约束的大学带来新思维的工具;还有一些人持怀疑的观点,认为它是另一种企业文化时尚渗透到了学术界,并占用了可用于学习任务的时间和精力。
无论哪种方式,设计思维以另类的方式切入学术界。在设计思维中,专家是最终用户,而不是做了几十年研究的学者;用户感受可能超过智力;快速、廉价的试错可能比昂贵的产品开发带来更好的结果;犯错误被大大提倡,而不是要减少尴尬。
建立共情
出于对大学中应用设计思维的兴趣,以及对其不确定性的好奇,我也手拿着笔记本,站在了斯坦福四方广场的阳光中。作为《高等教育纪要》的记者,我被d.school邀请来参加名为“教学工作室”的工作坊,这是专门为大学教授们提供的设计思维研讨会之一。
第一天开始后几个小时,我们就被教官们轰到室外,对陌生人进行共情采访。设计思维流程五个关键步骤中最重要的第一步就是与潜在用户建立共情。
我的小组搭档是莫莉·瓦斯科,她是伯明翰阿拉巴马大学商学院的副院长,在科研、创新和教学方面都非常成功。我们俩都没想到会出来打扰陌生人,但却做到了!我们采访了一位中年男子(后来发现他是斯坦福的教授),一位女士和她十几岁的女儿,还有一对老夫妻。我们两人分工协作,一个与受访者交谈,另一个记录他们的反应,特别是那些情绪或有趣的肢体语言,通过礼貌的短暂交谈来了解受访者的学习经历和感受。
这些受访者说想要学习数学,或欧洲历史,或烹饪,但他们的渴望很模糊也很随意,似乎不需要我们的帮助,然后我们就遇到了波琳。
波琳远远地走过来, 我就认定她是个潜在的访谈对象。她短短的头发,斯坦福T恤,充满活力的大学生跳跃式步伐,似乎不太可能提供很多见解。但接近她之后,我们才发现她是带着澳大利亚口音的、59岁热情洋溢的女士。她最近回到西澳大利亚大学学习心理学,在海外交流项目中看到斯坦福大学的夏季课程时,她就申请了。她告诉我们,当时认为机会不大,结果还真被录取了,但她不确定是否能够有帮助,或许能够改变她的生活。只说了几分钟她就匆匆走开了,因为要去参加一个免费讲座,已经迟到了。
她的故事中有自我怀疑、猜测,也有在斯坦福暑期学习的喜悦,她没有屈服于自己头脑中那个唠叨的小人儿说“这是不行的”,不难想象许多老年学习者没有办法像她这样,勇于突破自己,从而实现飞跃。
回到d.school,瓦斯科女士和我重新加入了我们的四人设计团队,并专注于如何创建产品或服务,以帮助老年学生找到资源,建立信心,重返校园。基于我们的同理心访谈,我们并没有考虑如何帮助普通终身学习者,而是决定我们要专为像波琳一样的老年学习者去做创新设计。
助燃剂
在研讨会期间,这些有数十年教育经验的学者们被哄骗着演戏,有点像夏令营的孩子。我们像僵尸一样走路,像鸟儿一样拍打手臂,用纸板和扭扭棒制作东西,在后街男孩的歌曲中对嘴形。
d.school有许多可灵活变换的空间教室,大部分家具都安装了轮子。在这里我们玩了很多即兴游戏,在地板上像甲虫一样翻腾,或像《史努比》中人物那样跳舞,我们参加了说来就来的“剪刀石头布”的比赛,瞬间房间就变成了粉丝为胜利者欢呼的场所。
这些游戏在d.school被称为“助燃剂”,有几个目的,可以让房间里的一群陌生人瞬间充满活力,一边笑着一边交谈着,同时也有助于建立设计思维的原则:没有坏的想法,放下自我,庆祝失败。
有一次,我与富兰克林和马歇尔学院组织研究学副教授布莱恩·施塔菲尔德搭档,快速地交替数1,2,3。不超过一到两轮,我们两个都搞砸了。但那就是重点,注意到自己失态的情绪和身体反应:我们试图用微笑掩饰尴尬和防御性的肢体语言。即使是如此小剂量的尴尬和羞耻也会限制我们。要正确地进行设计思维,我们需要接受失败,甚至庆祝失败,因为“尝试-失败-再次尝试”是探索过程的核心关键。我们被告知,下次失败的时候应该把手放在空中,就像刚刚完成一个高难度杂技动作那样大喊“嗒-哒!”。很快庆祝失败就成了一种习惯。
工作坊旨在帮助教师想办法来鼓励忙碌的学生专注于创新
马德里大学建筑、规划和保护学院的学术事务副主任麦得兰·西蒙说,这些练习还可以用于其他目的,她在教学中使用了设计思维,“助燃剂”的底层逻辑是“你正在与其他人联接。”
并非所有参与者都完全接受这种理念。富兰克林和马歇尔大学的电影和媒体研究教授德克埃森仍然有些怀疑。“我只对那些有效的东西感兴趣,”他在接下来的采访中说到:“我的态度是,我会做他们让我做的事情。但在一天结束时,我必须对结果满意,而不仅仅因为这很酷。”
在“教学工作室”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你永远不会觉得有足够的时间。设计思维的一个原则是鼓励“对行动的偏爱”。最好是开始做事,通过做事来学习,而不是反复考虑直到你认为准备好了。教官们无情地只给15分钟、20分钟或25分钟时间来完成任务。
我们团队用了20分钟时间来思考波琳的故事,以及她所代表的挑战。如何让她这样年长的学生克服对自己及能力的疑虑?我们进行了共情访谈,这是第一步;并定义了我们想要解决的问题,这是第二步;现在是第三步:思考解决问题的方法。
头脑风暴
在设计思维中,头脑风暴是要身体力行的。在d.school看不到会议桌,你要站起来,活跃起来,亲身参与,坐着或游离在外是不行的。到处都是白板,上面满是各种各样的便利贴和讨论笔记,在生成想法阶段你会大量地使用它们,因为无论何种想法,数量都比质量更重要。激烈的碰撞中抛出一个疯狂的、看似不切实际的想法可能引发更有趣的碰撞,不只限于想法本身。在这里使用“很好,但是......”这个词来开始一个句子被视为犯规。
头脑风暴中我们想出了一些很离谱的想法。正是这样不靠谱的想法反而鼓励更多超越边界、打破惯例的思考,可以促进释放出更多不设限的想法。
比如,我们的便利贴上就出现了这样的点子:
-累积的飞机里程点数用来学习
-我们如何使它像每周剪脚指甲一样?
-清楚和低门槛
-技术“夏尔巴人”
-免费冰淇淋
设计思维这种头脑风暴形式,有助于在创造性对话中放大那些安静的声音,防止一个声音占据主导地位。在彩色便利贴上涂抹出各自的想法可以把所有的点子都展示出来,并给予相同的重视。将所有的想法摆在面前也让我们能够注意到全局的关系,然后把这些便利贴重新归纳整理,并找到共同的线索。
波琳那充满异国情调的冒险之愉悦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瓦斯科女士所说,我们怎样才能让回到大学看起来像一个假期,或者说是一件“负担得起的奢侈品”?
基于前面的一环又一环,一个想法出现了。如果我们为年长的学习者创建类似旅游网站TripAdvisor会怎么样呢?如果我们结合课程信息、资源链接、学生推荐、用户评论和社交媒体会怎么样呢?
在设计思维中,有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非常重要,这样可以帮助你制定想法,并从潜在用户那里获得反馈。你需要的是一个产品原型。在准备好之前就很低成本地、快速地推出一个原型,获得反馈以便使下一个原型更好,或者干脆废弃它重新开始。
在几分钟内你如何使用小学艺术课上的材料模拟建一个网站?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用纸板和胶带制作了一个显示器和键盘。一个团队成员把头伸进切出的屏幕,回答问题,假装和网站一样。
波琳团队即兴创作了场景剧,一名团队成员扮演潜在用户测试如何使用产品原型。(角色扮演和即兴场景模拟是设计思维中找出错误的关键步骤。)很快,我们就又回到四方广场。
脸上戴着纸板框架接近陌生人看起来就像它听起来一样有尊严。我们坚持了下来,但原型很快就被卷到一个团队成员的胳膊底下。通过和一群随机受访者讨论我们的概念,又学到了很多。例如,年长用户担心给另一个网站提供个人信息的安全性。很明显,我们的解决方案还需要完善。
但是,一位女士推着她年迈的坐轮椅的母亲一起在斯坦福校园里闲逛时问我们:“你这个项目什么时候上线?”我只能胡言乱语了一通。有人在听到了我们24小时内匆匆忙忙胡扯出来的想法,看了胶带粘在一起的纸板原型,觉得非常重要。人们很容易迷恋上这种感觉。
第三天结束时,教官们似乎知道精疲力尽的教授们需要来点新鲜空气,于是晚上他们放映了一部名为《极限设计》的纪录片,讲的是d.school's 一门顶级金课,名字叫做“极度买得起的设计”。
纪录片种讲述了来自不同学科的学生花费两个季度为发展中国家的独特问题开发了经济且实用的解决方案。其中最成功的案例是Embrace,为尼泊尔偏远地区开发的小型新生儿保温装置,售价约200美元。
但并非每个设计思维过程都会改变世界。这部电影指出,每次课程结束都为那些崭露头角的创新者带来了两难境地:花两三年时间将他们的原型开发成一个可能改变世界的实际产品,还是放弃他们的灵感和工作继续前行。在感受到创新的激动过后,如何让想法成真又把我们带回到现实。随着研讨会从设计思维过程转向应用落地,波琳团队不得不放弃我们襁褓中的想法和随之一起的那些希望。
挑战
研讨会的参与者们还面临着进一步的挑战。莱蒂西亚·布里托斯·卡瓦格纳罗是教学工作室的首席讲师,也是大学创新研究员项目的联合主任,他说,回到各自校园的设计思想家们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回到不是专为这种教学方式而设计的系统中”。“毕竟学术是一种遗传文化。学者们的工作建立在他们前辈的知识基础之上,教学也常常以他们的前辈为基础。这种历史的发展导致了今天的学校还是以教授讲授为主要教学方式,尽管研究表明它通常不如更积极的方法有效。布里托斯·卡瓦格纳罗女士获得了斯坦福生物系博士学位,她说在认识到“不管怎么被教的,反正是学会了”之后,就加入了d.school。
很容易想象在d.school白板墙上的疯狂想法和即兴游戏背后的逻辑,以及它们发生在大学教室里的情景。但是,瓦斯科女士问大家,我们做过的一个特殊的破冰活动是参与者在地板上挣扎,“你能想象这个活动发生在教师会议上吗?”
几位参与者认为对于大学难以推进的创新形式,设计思维可能起到突破的作用。瓦斯科女士就是其中之一,“通常我们只做自己擅长的、做熟了的事情,”她说。“通常情况下,我们是怎样被教会的,现在就怎样去教别人,或者稍微变一些,或者选择一个现有的课程,只是以一种新的方式将它们打散重构,就说这是一个新学位。”她说,“而学会使用设计思维的方法后,创新就成为了一个可重复的学习和应用过程。”
Leticia Britos Cavagnaro(右),斯坦福大学设计思维工作坊的讲师,在与阿拉伯Ras Al Khaimah大学的政治学家Kai Bruns交谈。她说,“高校教师面临着一个挑战,他们工作的体系‘可能不适合这种教学方式’”
但是,在校园强调创新的同时却存在着一些阻力,一个原因可能是“创新”和“创业”这两个术语常常出现在一起。瓦斯科女士说,“创业”意味着商业,一些认为高等教育已经遭受过多企业思维侵袭的教授们将其拒之门外。”但她补充说,“我们必须采用某种方式利用企业家的技能来解决问题:你必须能够将发明,创新和想法向前推进,才能产生影响。”
马里兰大学的英语副教授斯科特·韦伯说,当他在会议中提出设计思维时,遭到同事们的白眼。但他也发现,教授很容易忽视用户的需求——而用户就是学生。例如,马里兰大学英语系已经看到这个专业的学生人数在下降,最近他们进行了为期一年的自学,并以“基于对学生观点的关注和界定学生需求”的方式改进课程,他说。“但是,教师会议讨论这些变革时却变成了在第几节课等细节,这些细节老师们更看重,而学生真正的需求却没有人提及。”
在快速设计挑战或者活力四射的运动过程中,激动人心的音乐从四面的扬声器中恰到好处的播出,人们很容易被设计思维的热情所感染。这并不意味着参与者在研讨会过后没有考虑其限制。
例如,基于对少数参与者的访谈,限制了设计思维可以解决问题的规模和数量。如果我们从未偶然发现波琳怎么办?我们的设计还会感觉如此具有潜在的变革性吗?
教授写作的韦伯先生让学生在作业中使用设计思维原则。他说,他的健康写作课学生们通过做同理心访谈,扩展了对校园心理健康问题的理解,并提出更加精辟的解决方案。但是,设计思维方法没能解决更大的社会因素,例如对就业市场或学生债务的担忧,这些因素推动了对心理健康服务需求的增长。“对这种宏观层面的分析和评论没有空间,”他说。
同样,学术界面临的更大挑战可能超出了设计思维所能帮助的范围,据米德尔伯里学院数字学习副教务长,前斯坦福大学数字学习项目主任艾米·科利尔说,她在博客文章中质疑了将设计思维视为高等教育解药的想法。在一次采访中,她赞扬了设计思维能够帮助人们“摆脱我们通常思考事物的方式”。尽管这样说,她仍然担心“设计思维专注于解决方案,而不是参与复杂问题并寻找根本原因和系统性问题。”她说,“大学需要对设计思维能做什么和不能做什么进行批判性的关注。”
真相
但设计思维的支持者对其潜力及用途有着稍微不同的看法。马里兰大学创新与创业学院的课程与体验学习主任,也是斯坦福d.school 教学工作室的讲师,艾瑞卡·埃斯特拉达-柳表示,热情的教职员工们有时会认为设计思维“几乎就是无所不能的银色子弹,”她说,“我必须让他们降温,然后说,不,不是所有的时候都好用。”
设计思维的成功潜力取决于课程的主题或目标。如果一个课程专注于正确答案或最佳解决方案,那么设计思维可能就不合适。埃斯特拉达-柳女士说,另外有时候看起来不是主题有问题,而是教授想要鼓励学生的行为是什么。学生是否很难在团队中协作,或不愿意在课堂上展示未完成的工作?如果是这样,设计思维可能会有所帮助。
设计思维不仅仅是一个过程,布里托斯·卡瓦格纳罗女士说,虽然研讨会上教给大家这些步骤,但最终它的目的是培养支撑它们的能力——在不确定中如何前进,解决正确的问题,考虑最广泛的可能性。设计思维是一种鼓励“产品原型思维模式,实验性思维模式”,她说,“最终是一种学习思维模式”。
在研讨会结束时许多参与者准备重新考虑他们做事的方式。教官们提供了一系列非传统的教学大纲给大家做参考,这使得韦伯先生质疑为什么他的课程大纲与他读研究生的时候是一样的。“这是你想要做出的有意识的选择吗?”他问。“如果是这样,那很好,即使这么做了,也要有意识地思考。”
设计思维的思维方式还以其它不太明显的方式影响着大家。富兰克林和马歇尔生物学副教授丹尼尔·阿迪亚在头脑风暴练习中意识到“我经常事先过滤我要表达的想法,我提问的方式也预先过滤掉学生们要给出的答案。(头脑风暴中)即使那些疯狂的想法不会有任何结果,这个过程本身就已经非常有效了。”
同样是富兰克林和马歇尔的埃森先生在d.school疲惫不堪的四天里结束了他的比赛。他仍然对设计思维有所保留,特别是它不再强调专业知识的方式。“我和团队中非常聪明而且富有创造力的人一起工作,”他说,“但我不会雇用那些人来建造我的后院露台。你需要一些专业技能。”但他说,在准备秋季课程时他参考了从斯坦福带回家的课程,他将使用听力练习来鼓励学生的创造力。
有证据表明学生渴望得到设计思维所提供的那种学习。当他们参加教学工作室时,富兰克林和马歇尔的五位教授正在设计一个关于创意、创新和设计的团队教学课程,这些课程将融合整个学院的学科。虽然课程还在完善当中,但去年春天他们就把传单发出去了。因为必须协调十几位教授和工作人员的时间表,而唯一可以安排的上课时间是星期五下午。组织研究教授斯丁·费尔德先生承认最初对把课程安排在这个时间非常紧张。“祝我们好运,能找到愿意在周五下午上三个小时课的大三、大四学生”他说。结果所有18个名额在秋季开学注册开始之前就被一抢而光。